除了血缘关系，他们之间已是深仇大恨，甚至周定文以这份血缘关系为耻为恨。
当年，不该开那扇门的。
周雀儿吹了个口哨，往外勾了勾手指，周定文不待见他，他总得自己招待自己。
守护在这院落四处的下手很快就搬来了一把躺椅，周雀儿坐在了周定文一旁，笑道：“伯父近来可好？”
他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见面了，周雀儿名下房产奇多，来后院的次数屈指可数，上次还是他把那妇人绑了丢进了池里被这位伯父知道后，两人大吵了一次，要不是手底下人拦着，他会把这个只会拿笔杆子的读书人狠狠勒死。
周定文无动于衷，就像是没看到周雀儿这个人。
“伯父想来是极好的，除了老了些，可你的侄子不太好了。”
周雀儿喃喃一声，将他这段时间的遭遇和六大山庄上门施压的事告诉了周定文。
像是在外边遇到了困难前来向家中长辈请教的晚辈。
这幅画面放在哪里都是温馨的，除了这里。
周定文冷笑一声：“这天底下还有能难倒你雀儿爷的？呵呵，不过也好，善恶到头终有报，像你这样的人，早该死千八百遍了。”
“哈哈！”周雀儿噗嗤笑出了声，他乐得捧腹，又故作哀伤，“旁人不愿我好就罢了，怎伯父也说这般怨毒见外的话，若是让外人听了去，还以为咱们周家人日日住在一起，没住出温情，反倒住出了一肚子的怨怼气。”
他眯了眯眼，缓缓道：“再说，我死了，你们怎么办？”
周定文猛得凝视周雀儿，周家往上三代，往下三代虽没出个什么大人物，但也个个中规中矩，他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出了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人，他们又做错了什么。
“你死了，天下不就太平了，你母亲也可以安心闭眼了。”
读书人的话很难听，周雀儿眼中有那么一抹精光泛过，他笑了笑，摇头道：“伯父不肯合眼是想着看我这个杀妻的仇人什么时候死吧，可我那堂兄堂妹是为什么呢？是不是还在想着哪一天能够离开这里？伯父有没有想过，有一天会白发人送黑发人。”
周雀儿翘起了腿，露出了他的流氓本色，他是个没有教养的野种，一辈子也是。
他记得加入鱼龙帮成为一个跑腿伙计那一天，那位还不是他师傅的帮主说过的一句话：
人生有千百种路可以选择，选择了哪条路，跪着也要走完。鱼和熊掌不可以兼得，贪心迟早被贪心所误，要做好人就别考虑自己，要做坏人就别考虑别人。
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，也不贪心，财色在他眼中俱是筹码，他享受权利，但不依赖。
周定文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，待看到周雀儿戏谑的笑容，他自叹气一声，如今连自己的性命都在对方手上，对方要是铁了心要动他的一双儿女，岂是他一介腐儒可以阻止的。
见周定文不为儿女求情，周雀儿一下索然无味，他笑道：“放心，这天底下什么人我都可以杀，周家人我是不会杀的，哪天真应了伯父的话，我也得有人送终不是。”
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，甚至依然是玩笑的语气，但周定文能感觉到这里边的一丝认真，他写过很多没有流传开的诗词，也在雨夜写过对这个侄子最恶毒最决绝的誓杀帖，但这一刻他不知道怎么回事，感觉自己在这个侄子面前，输得一塌糊涂。
对方，好像并没他想象中那么贪生怕死。
周雀儿直起身，目光在周定文鬓间的一抹发白上停留了许久，笑道：“来见你，没指望你能说几句好听的话，但这个点上，我也不会专门跑来让你添堵。周家人怎么在背后诅咒我没关系，包括那个老太太我也不在乎，只是想拖你转告他们一声，若是有谁不老实，我不会念情分的。”
周定文无话可说，周雀儿太霸道，明知是颠倒黑白却还能理直气壮。
“你们住在这里其实挺好的，人要学会知足。我周雀儿脑袋别在腰间，天不怕地不怕，可你们呢？我的仇人这些年被我宰得差不多了，难免有漏网之鱼，为了你们好，也为了我好，就让那些吃斋念佛咒我早死的婶婶们念叨我几句好，保佑我这次度过难关，能够将那个锦衣卫宰了，不然不止是我，周家人也都没有好日子过了。”
周雀儿起身离去，家常拉完了，他就还是那个号令上万人的鱼龙帮帮主。
这一次，面对陈殿，面对六大山庄，周雀儿的态度就像稚童之间的打闹，不当回事，懒散，自负，但其实他并不轻敌。
六大山庄积威多年，镇北司陈殿更是头出山猛虎，他这匹孤狼，只能靠自己杀出一条血路。
就在这个谈话间，周雀儿已经有了对付陈殿的计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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