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线战况好转,武曌的心情也好多了,随着夏季的到来她渐渐开始活动身体,有时散朝后到成都附近逛逛,或者在侍臣陪护下骑骑马。
但有一件事很令她费解。
近来太平公主和武承嗣接连到她面前告状,请求处死来俊臣。
深居宫中的女皇当然不知这是微末小官卫遂忠的鬼主意。
武承嗣和太平公主都在圣驾面前进言,抬头不见低头见,卫遂忠的谎言看似随时有被戳破的危险,其实甚是安全。
因为武承嗣不可能坦言除掉来俊臣是为自己登位,太平也不可能说杀来俊臣是帮兄长继统,双方都认为来俊臣是对方一党,更不可能互相推心置腹。
他们向女皇进言也绝不会提及此事与继统有关,都只是说来俊臣暴虐残忍、屠害无辜,有损朝廷威信、皇帝圣明。
这些话固然有道理,又岂用他们告知武曌?自起用酷吏那一天她就知道这是群什么东西,酷吏政治是她威慑臣下、维护皇权的手段,况且现今大部分酷吏已除掉,仅剩来俊臣一只鹰犬,怎会轻易烹杀?
所以任凭女儿、侄儿反复进言,她始终不予理会。
然而武曌低估了此事的严重性,对武承嗣和太平公主而言杀来俊臣已是关乎前途甚至性命的大事,岂能轻易罢手?
武承嗣很快与武攸宁、武攸归、武重规等诸王互通声息。
太平也联络到一些大臣,并且把消息传入东宫。
来俊臣好事多为结怨无数,高喊惩治来俊臣的人越来越多,已集结成一股巨大的洪流。
武承嗣索性不再偷偷摸摸跟女皇嘀咕,领衔起草了一份严厉的弹章,文武百官无论拥武还是拥李都跟着参与进来,联署者多达数百人,提出的罪名包括残害忠良、贪赃枉法、夺人妻女、滥杀无辜、离间皇家骨肉,甚至说他有谋反的野心。
连一贯谨小慎微的皇嗣武贤也跟母亲说了句:“外间议论纷纷,来俊臣该杀。”
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武曌想视而不见也不行了。一次散朝后她单独留下老宰相王及善,问其对此事的看法。王及善态度很明确:“来俊臣凶狡贪暴,国之元恶,不去之必动摇朝廷!”
武曌之所以坚持不动来俊臣是因为她知道百官皆有私心,难道大家真认为来俊臣会谋反吗?
不过是想趁机除掉自己之患,一旦将酷吏处死百官的日子就轻松了。
但是王及善不一样,本已致仕又被请回朝中,他这宰相说穿了就是坐镇风雅的摆设,干不干实事无所谓,来俊臣再胡闹也不至于荒谬到告他谋反啊!
所以此事并不牵扯王及善的利害。
然而连他都这么说,不由得武曌不动心。
酷吏贪暴动摇社稷,这短短一句话远比那一连串的罪名实际得多。来俊臣前后杀人无数,尤其最近两起案件更是血洗半个朝堂,早已引发众怒。川雍而溃,伤人必多,如果武曌继续袒护他必然会被满朝官员埋怨,看来有必要迁就一下舆论,适当给予惩罚。
三天后,在武曌批准下来俊臣被逮捕入狱,然而对他的审讯却颇为棘手。
毫无疑问,来俊臣最大的罪责是制造冤案,但偏偏这项罪名是难以落实的。
因为每桩冤案背后都有女皇的影子,若把这些早已定性为谋反的案件都推翻,女皇又该负什么责任?
况且挑头告状的武承嗣何尝干净?
无论革命前屠杀李唐宗室还是天授后清算李唐遗臣,武承嗣或多或少都有参与,数次与来俊臣联手,若穷究冤案之事只怕到头来他自己都无法收场!
既然无法从冤案入手,那就只能追查贪赃和谋反,可贪赃之罪不至于判死,谋反根本就是弹劾的托词,试想一个被满朝官员甚至百姓痛恨的人靠什么谋朝篡位呢?
证据拿不出来,加之来俊臣本就是靠办案混上富贵的,对审讯那一套早就熟稔于心,避重就轻油滑得很,此案陷入僵局。
难道真的无法把这杀人魔王除掉吗?
名正言顺的办法只有一个,那就是皇帝亲自下诏将其处死。惜乎女皇似乎并不想那样做,无论谁向她提及此事她总是顾左右而言他。
久而久之大家揣摩到女皇的心思了,让来俊臣下狱仅是缓和舆论的手段,并非真想除掉他,此案审到最后结果八成跟上回一样,贬为县尉草草了事,日后女皇需要杀人时又会将他重新提拔起来。
百官已经吃过一次这样的亏,岂能再让女皇玩这把戏?
于是有人提议,一不做二不休,索性以彼之矛攻彼之盾,就把什么请君入瓮、白鹤晒翅之类的酷吏手段用到来俊臣自己身上,抢先做成一桩冤案,或者干脆把他“审”死在狱中!
种种议论众说纷纭,可是一个罪行累累的恶徒到头来不能以国法治之,反而要以暴易暴,这难道不朝廷的悲哀吗?况且女皇明显不想杀来俊臣,若草率将其治死,责任又有谁来担当?
故而老成谋国之人还是苦苦劝说女皇,请她名正言顺为国除奸……
转眼间又过了半个月,这一日午睡后武曌又在御苑骑行,为之牵马坠蹬的是刘审礼。
作为老臣,这次回来,不过是述职。
武曌和他出来聊也是一种亲近。
不过这真不是一份容易的差事,女皇六十高龄,骑马只是活动腰腿,快了绝对不行,万一跌落或者闪腰,谁担待得起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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