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他们一家退下,武三思、武懿宗、武攸止等各率家小依次向女皇见礼,子侄满堂人数众多,将近半个时辰才尽数落座。
少时宴会开始,婢女献上美味,伶官乐人丝竹齐奏,虽比不上皇宫礼仪森严,菜肴奢华却有过之。
武曌一大把年纪能吃多少?不过捡顺口的夹两筷子,宦官把蟹螯用小锤敲碎,择出肉合着粳米粥给她吃。席间众人不谈政务,纷纷恭祝女皇万寿无疆,她也少不得举杯回应,笑逐颜开一团和气。
以往武瞾并不热衷宴会,对武家人也是利用大于亲睦,况且族人甚多,侄孙辈的只熟识一半,类乎武重规、武载德等人的儿女连名字都叫不上来,哪谈得上什么亲情?
可人一老脾气就变,最近她也越来越喜欢热闹,眼见四世同堂欢声笑语,孙男娣女都来向她祝酒,不免心中高兴多贪了两杯,幸而上官婉儿在旁劝阻,大伙才不再特意上前。
场宴会持续了一个多时辰,众人无不尽欢。年岁不饶人,热闹过后武曌有些累了,这便嚷着要回宫。太平拉着她手道:“难得来我这儿一次,怎么用过膳就走?孩儿已为母亲安排好休憩处,不妨歇息片刻,待傍晚凉快些再走。”
说着抬手向后院指去。
但见池塘上有一座水榭凉亭,亭内设了张楠木床,锦绣衾被,垂着朦胧的碧纱帘,旁边还燃着熏香。
午后寂静,骄阳似火,赴宴的宾客唯恐惊扰圣驾,谁也不敢在苑中走动,又不能不辞而别,都聚在前堂两厢饮茶。
偌大的莲花池畔只武曌一人,刚开始还有婢女摇着宫扇,后来见女皇睡熟她们也悄悄退下了。
水榭凉亭舒爽清幽,但武曌躺在那里滋味却不好受,毕竟夏日暑热又多饮了两杯,睡梦中总觉喉咙干渴,不禁呼唤:“水……水……”
莫说她现在是皇帝,就是当皇后时也是衣来伸手、饭来张口,只要“水”字出唇,宫人立刻捧到面前。可这会儿有点儿邪,连唤数声无人答应,武曌渐渐醒转,睁开睡眼抬头张望。
身边竟无一人侍奉。婉儿和延福他们都哪儿去了?
正有些气恼,隔着纱帘忽见亭外隐约有个人影,睡眼惺忪也没瞧是谁,当即斥道:“朕欲喝水,还不取来!”
那人应了一声转身便去,不多时捧着一只碧玉碗归来,低着头钻入纱帐,双手奉至床边。
武曌渴得要命,撑在身拿过便喝,入口才知是冰凉的梅汤,酸甜清凉甚是消暑;一口气灌下去,顿时舒服许多,把空碗往那人手中一递,这才发觉给她端水的是个陌生人。
“你……”圣驾之侧岂容随便接近?
武曌本想呵斥,但话到嘴边又顿住了——此人是个翩翩美少年!
他年纪也就在十八九岁,中等身材、面如冠玉,鼻直口正,唇若涂朱,乍一眼望去还以为是个姑娘,但两弯浓眉浑如墨染,一双俊眼顾盼神飞,乌黑油亮的两鬓发髻如刀裁一般,横插一只碧玉簪。
天气炎热只穿了一件金线绣花的锦半臂,露出双臂,胸怀微坦,外罩纱衣薄如蝉翼,但见他肌肤如雪、莹莹有光,细腰乍背、身材匀称,瘦不露骨、丰不垂腴,好个风流俊俏的人物!
见女皇欲言又止,他赶忙跪倒:“臣唐突圣驾,死罪死罪。”
武曌的怒火不知不觉间已消:“你是何人?”她以为是哪位堂侄家的孩子。
那人却道:“臣乃公主府中仆从,方才路过此处闻陛下呼唤,故而过来侍奉。”
“臣方才看到公主与上官才人在抱厦檐下交谈,高常侍也在侧,或许另有款待,想必顷刻便回,陛下只管休息。”说着他退出纱帐。
武曌哪还有睡意?
见这个美少年退出去竟觉遗憾,挽留道:“你在朕身边暂留片刻吧。”
那人见女皇隔着纱帘凝望自己,灿然一笑,露出珍珠般的明媚皓齿道:“陛下若睡不着,臣斗胆抚琴一曲,为陛下解闷。”
“好。”武曌斜卧床上点了点头。
旁边恰有一张古琴,他却不敢在帘内演奏,便坐于亭台之侧欣然抚弄。
武曌隔帘观看,见那美少年置身花丛之间,面带笑靥琴音悠荡,如天上仙童一般。
忽觉这琴曲好生耳熟,略一思忖忆起是《春莺啭》,心中泛起一阵淡淡的哀愁。
当年雉奴也是一翩翩少年,自己与之春情邂,也曾相濡以沫恩爱非常!时光荏苒两世相隔,现在自己也已垂老,何能重温昔日之情?恍惚之间她竟觉得眼前出现了幻觉,那个花间抚琴之人竟是当年的李九郎……
“陛下。”一声呼唤惊破春梦,武曌扭头观看,见不知何时太平已来到身边,后面还有婉儿、延福等内侍,都立于帘外。
那少年见众人归来,立刻停下琴音,也侍立在旁。太平公主手中拿着一柄小团扇,笑呵呵道:“我见母亲睡熟,唤上官姐姐他们喝杯梯己茶,不料母亲醒转,还被我这不成器的家奴惊扰,罪过罪过。”不妨。”武曌笑道,“他琴弹得不错,勾起朕许多回忆……”
太平闻言立刻招呼那少年:“昌宗!圣上夸你呢,还不谢恩?”
“昌宗……”武曌这才意识到,听了半天还没问他名姓呢。
少年二次入亭,拜倒床边:“臣张昌宗多谢陛下夸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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