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女皇屡屡降旨李武联姻,毁了好几桩原定的亲事,武轮也没敢让儿子完婚,一直到今日见女皇别无安排才办。
嗯。”武曌轻轻应了一声,心下颇有思忖,李武孙子辈数不胜数,但她一向不甚亲近这些孩子,唯独隆基给她的印象极深。
说起来还是三年前之事,那时隆基兄弟五人皆居宫中,名义上是在宫中读书,实际上如同软禁,不过表面的尊崇还是有的,各有一群宦官奴仆,每逢节庆也要来向她叩拜。
有一年新春,兄弟五人又来向她拜贺,正逢武懿宗在侧,其时李武两家争斗激烈,武懿宗故意要在李家小儿面前耍耍威风,于是借口他们的仆从队伍散乱,大声朝他们斥骂。
隆范、隆业等孩儿见他气势汹汹皆感畏惧,哪知不满十岁的隆基竟敢与之针锋相对,
怒吼道:“此乃吾家朝堂,干汝何事?”当时武曌并没有偏袒武家,见自己的孙儿这般勇敢很高兴,斥退武懿宗,还夸奖隆基一番。
可现在回溯此事,她却笑不出来。
此乃吾家朝堂,干汝何事?
这话单单是说武懿宗吗?何尝没把她囊括在内?
在李家人看来朝堂本来就是他们家的,任何外姓之人都不配坐,无论他们表面如何恭顺,恐怕心里一直视她的大周为伪朝吧?
小小孩子尚且如此,更遑论大人?
不到十岁就这么凌厉,将来一定不是省油的灯!
李世民、李元吉、李泰、李恪、李佑、李贤、李重福……
他们老李家从来不缺野心勃勃之人!
争吧!夺吧!抢吧!就为这至高无上的位子,老娘都快看腻了。
没意思……没意思……
太平公主不知母亲的心思,兀自笑谈:“隆基虽是庶出,也不能太过简慢,到时候咱把神都妆点得红红火火,女儿服侍您登城观景,看看热闹场面……”
“你连着进宫三天了吧?”武曌倏然打断女儿的话。
太平公主一怔:“是啊。”
“也真难为你。”武曌以嘲弄的口气道,“看来贤儿和宰相们真是没招了,竟叫你来刺探朕。”
太平公主的脸霎时红了,忙矢口否认:“不是……”
“不是?哼!”武曌冷笑一声,似是厌恶女儿说谎的样子,把脸扭了过去,朕敢断言,你迈出寝宫必前往政事堂,接着就去东宫,把朕说过什么、做过什么乃至吃几服药、睡几个时辰都告诉显儿和张柬之、崔玄暐那帮人!对不对?”
太平公主心里有鬼!
闻听此言胸口一阵狂跳,眼中顿时流露出恐惧之色,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:“女儿我、我……”
武曌此时背对着她,完全没看到女儿的表情变化:“那就有劳你明明白白给他们传话,告诉他们朕一切都好,只是不想见他们,叫他们别瞎揣摩了。尤其告诉你那胆小如鼠的哥哥,朕绝没有改换他之意,让他把心放肚里,安安稳稳等着老娘归天!”
太平公主满心狐疑,品不出这是正话还是反话,即便面对母亲的后脑勺仍大气不敢出,畏畏缩缩伏在地上,等待母亲接下来的怒喝……然而候了半晌“暴风骤雨”竟没来,再无下文了。
太平的颤抖这才止住,暗松一口气。
皇天佛祖保佑,母亲只知其一未知其二,幸也!
武曌躺在那里半晌不闻动静,又道:“愣着干什么?该说的朕都说了,你还不走?从今以后你也不必来了,朕有的是内侍,也用不着你伺候。侍奉汤药……别气我啦!你自幼养尊处优,会伺候人吗?”
太平公主渐渐缓过神来,又软语道:“母亲何出此言?女儿实在是记挂您,若不在您身边……”
“好啦!好啦!别再说了,这些话朕早已听腻,你走吧。”
太平公主无奈,只得叩拜一番退出殿外。上官婉儿、高延福以及张氏兄弟一直在廊下坐着,里面的话
听得清清楚楚,却碍于身份不敢进去搅扰。此刻见公主退出,立刻起身簇拥过来,婉儿苦笑着摇摇头,似乎很理解太平的心情。
太平公主与婉儿年纪相仿,私交一直不错,此刻一把攥住婉儿的手嘱托道:“陛下既不愿我再来,就劳姐姐多费心了……务必好好伺候!”
上官婉儿感觉她把自己的手掐得很疼,赶忙应道:“不敢当,效忠陛下理应如此。”
张昌宗也讪讪道:“难得公主一片孝心,可圣上有病在身未免心烦意乱,公主切莫难过。您放心!我兄弟一定替您把陛下照顾好。”言下颇有讨好之意。
太平公主眼望着这个昔日在自己裙下讨营生的得志小人,胸中怒火滚滚,若按她以往的脾气早一巴掌扇过去啦!
此刻她却竭力隐忍,挤出一丝微笑:“好啊,有了你们,我和皇食,相王便可安心。”
说罢走下殿阶,又登上院中的法坛,在法藏国师身边跪倒,朝佛像拜了三拜,低声诵了几句经文,这才起身离开寝宫。
公主一去众人又可入殿,婉儿当先坐在卧榻旁,一边为女皇掖被角一边道:“方才陛下之言似乎有些过了,公主探望您毕竟是出于一片亲情,何苦拒人于千里之外?”
若非伴君二十载深受信任,这等略带批评之意的话岂是女官敢说的?
“亲情?!”武曌微微转过头来,“婉儿啊婉儿,怎么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?这皇宫之中真的有亲情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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