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着,跛脚汉子掂了掂手中的五个大钱。
“还得多谢两位公子出手阔绰,一贯钱足够家中两年的体己开销,我今天早上去市集就给小虎买上两张香喷喷的烙饼,让这孩子也吃点好食罢。”
跛脚汉子揣起五个大钱的时候,就像是揣着自家还在月科里的儿子一般,小心翼翼的放到怀中的口袋上,又用手掌轻轻拍了拍。
这汉子腿脚虽然不利索,手上的活计却麻利,不到三更天,跛脚汉子就摘了一车的青菜,推着独轮推车就要去赶市集。
白展堂目送着汉子的背影,只道这世道艰险。
若生活在白展堂前世的大明朝盛世,总也能有口饱饭吃。
透过院落搭得不算太密的篱笆墙,白展堂看见跛脚汉子正一深一浅地缓慢前行,似乎是在路上遇到了坑洼,骤然翻车。
一直在屋中的农妇听到声音,连忙披上衣服跑出去搀扶,白展堂见二人俯身捡菜艰辛,左右又离小院不算远,便上前帮忙。
离近才发现跛脚汉子一张温和的脸上,也多了几分愁苦,将摔成两截儿的萝卜拿在手中,只道心疼。
农妇出言宽慰一番,这苦日子总也算是相知相怜。
一车的菜翻倒,白展堂帮忙捡,破脚汉子则拿着衣袖擦拭,农妇将菜小心翼翼地摆放在独轮车上,码得整齐。
眼看着一车菜马上就要捡完,白展堂忽然耳朵轻动,听到了不远处的一阵马蹄声。
“好多人啊。”白展堂低声嘀咕着暗道不好。
这马蹄声疾,又在三更天策马而出,这伙人只怕是来者不善。
“哟,好像有声音。”跛脚汉子惊觉道。
农妇皱着眉头听了听,也没搭话,只是闷头擦拭着菜叶子。
“孩子他娘,不会是泾县大帅又出来作威作福了吧?”那跛脚汉子提起泾县大帅的大名之时,寒冬天,脸颊上顿时冒出两道汗。
“怎么?”白展堂问道,“这祖郎很厉害吗?”
“公子你有所不知,江左的孙伯符厉害吧?人称小霸王,那见了祖郎也是要乖乖绕道的。”跛脚汉子说得有板有眼,倒让身为孙家军主公的白展堂浑身不自在。
自己从前混江湖那也是要有名有姓的,即便是飞贼,那也有盗业同仁给了一个盗圣的名头,在江湖上提起珍珠翡翠白玉汤的名号,那也是响当当的。
白展堂扪心自问,前世论手艺,自己就没败过谁。
怎么到了这辈子,还在逃亡路上就成了别人口中的手下败将了?
这能忍吗?
白展堂回头看了看小院中的厢房和柴房,里面住着孙贲家眷和周公瑾。
加上自己总共就六个人,那还真得忍一忍。
马队奔来的速度奇快,看方向似乎是要去往吴县大道上的,看来周公瑾的从叔父放下的一道障眼法生效了。
和跛脚汉子站在一处,白展堂从寿春城中出来的时候就丢了易容面具,因此只是学着跛脚汉子一道低下头,趁着夜色冷眼旁观着马队喧嚣。
尘土飞扬而来,为首的是一个身穿甲胄的中年人。
“这就是祖郎。”身旁的跛脚汉子低声说与农妇听。
和印象里自称泾县大帅的祖郎不同,坐在马背上的中年人看起来行事很是沉稳,余光瞥了跛脚汉子和白展堂的方向一眼,并未有半点滞留。
若不是跛脚汉子道破,白展堂或许还会认为这是哪家将军。
不过,身后的帮众可就没那么沉稳了。
刀叉棍棒,武器五花八门不说,身上也大多穿的是兽皮,偶有几个家伙身上佩戴着不知道从哪抢来的佩玉,在马背上叮当作响,半点风雅全无,倒让人觉得这是狗嘴配象牙,实在是大大的可惜。
比起祖郎,身后的这些人更符合一般民众对于山越的想象。
还有几个走在最末的,坐在马背上喝酒吃肉的,祖郎也并不加以约束,山越不像正规军,没那么多规矩。再者也是干的烧杀抢夺的营生,脑袋在裤腰带上拴着,不知道哪天就掉了,约束那么多也未必有人听。
白展堂看着一众人马疾驰而过,三五成群,细细数来足有千人。
这让他不由得将头压的更低些。
马蹄踏过,方才还在地上的一摊菜,如今便也踏成了春泥,跛脚汉子现在只能盼着来年山野中长些好果子,再给小儿果腹。
“我跑得比你快,我去拣。”
农妇说着,被跛脚汉子一把拦下,“还拣什么呀,现在就算捡回来了也卖不上价。”
跛脚汉子倒习以为常,农妇却心中不落忍,总想着再去拣上两块没那么烂的萝卜,回去给儿子煲汤喝。
“不是卖价,我辛苦种了一载,即便不能换钱,也不该如此浪费。”农妇说着,挣脱了汉子的阻拦,错开马蹄酒捧了两块被踩得没那么烂的萝卜,捧在怀中,宛如抱着个婴孩。
本来大批队伍过境后,捧了两块萝卜也算是相安无事,谁知偏偏还有两个喝得酩酊大醉的汉子嗤笑,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个农妇挡道,登时大怒,随后长鞭一甩,直接让小心护着破烂萝卜的农妇后背的小袄撕裂开,农妇的后背也应声出现了一个半寸长的血口子。
“孩子他娘!”跛脚汉子平日里对农妇总是温和,如今看见农妇应声倒地的时候,怀中还不忘护住两颗烂萝卜,顿时眼中泛红,将手中小推车往旁边一扔,跛脚小跑着上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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